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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嫁前兩個月,父親回了趟鄉。
靜姝被關在偏房,每日請來冠絕京城的琴師授藝,再請來送走一大批秀女的老嬤嬤來教導。畢竟明年,她便要入宮了……
白姨娘也如我所料被送走,但母親保她衣食無憂。靜姝真正成為施家的次女,更名“昳姝”。
我絲毫冇有為她感到高興。我分明看見,曾經那個明眸善睞、嬌羞可愛的女孩變成了過往。
麵對這一切,她冇有再哭,再鬨,而是漠然接受……
我無法安慰,亦不能安慰。有些傷疤,不應主動去癒合,它或許隻需要時間。
不管是靜姝還是昳姝,她都是我的妹妹,這一點,永遠不會變。
我悄悄從屏風後離開……
蘭茗酒樓
“呦,韓公子雅興!”
一個陽光清朗的聲音乍然撞耳。
“你來了。”他未抬眼,淡淡笑著,捲起畫。
“什麼畫能讓韓榜眼如此珍視呀?讓我瞧瞧!”他眨巴著眼湊過來,卻被韓綺把扒開臉。
“劉一石之作。”
“哎呀呀,劉一石我知道!他那篇《鵲橋仙》當真不錯!”狀元郎摺扇敲手,滿眼明光。
“哼哼……”他笑了笑,眼底閃過一絲暖意。
“何兄下月便是小登科了吧?”
“嘿呀,那是。那陳姑娘上次我可是悄悄看過,雖說不如你那施家小姐清雅脫俗,可也是靈秀可愛呢。”說著說著,何鈺眼中已有沉淪的柔意。
“那就……恭喜何狀元了。”
正說笑著,一抱著畫軸的小二怯生生過來,“二位公子,這是……這是……”他緊張地話哽在喉嚨,隻是把頭深深埋下,恭恭敬敬舉上畫,何鈺剛要伸手去拿,這小二一躲,“是!是給綠袍公子的!”
“哦?”
見韓綺拿了畫,小二慌忙跑開,邊走邊擦汗。
他解開畫,徐徐展開——江畔映群柳,萬絛弄碧,渺渺生青煙,這是江映之柳,而江畔旁,群生真柳,竟都枯黃。
敗柳。
韓綺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,臉色驟變,“何兄,借汝快馬一用!失陪!”
“哎?”
施府
“小姐,”石楠神色有些緊張,“這是一位……一位姓何的姑娘送來的。”
“嗯?”
我停下手中著綠墨的兔毫筆,那是一小信筒,我疑惑地打開——
泉黎閣淵見。
我求著湯伯瞞住我今日出行的事,並許諾一時辰之內必定回來,才偷偷攜了不少銀兩,慌慌離去……
是你嗎?是你嗎?
可是,怎麼可能呢?
那這信怎麼回事?為什麼偏偏與你同名?
“上卿大人……”我將那信紙貼著心口,彷彿感應到了他寫此信時的一顰一笑,如果是真的話,你為什麼還活著?那我是不是可以親眼見到你,或者……
“施小姐呢?請問施小姐可在府上?”他顧不得禮道,慌張地拉住湯伯問道。
“啊?你是?”
“在下……在下……”他一時結舌,他是韓綺不錯,可貿然闖進自己娉會之府,已經是大失禮,可事態緊急,他還是硬著頭皮說,“在下韓綺,有急事相告施小姐。”
“啊,”湯伯的疑惑已經快溢位來了,今日一個個是怎麼了?但必事出有因,於是他壓低聲音說道:“韓公子不巧,大小姐一刻前剛出門去了。”
“去哪兒?”
“應是泉黎閣。”
“多謝相告!”他一躍身,策馬奔去。
我正沉溺在各種猜測之中,不知臉是否已燒燙,心已經狂跳不止,我緊緊攥著信紙,像攥住了什麼誓言,它彷彿如流水細沙,我一鬆,便會流失。
突然,馬車停了。
“怎麼了?”
“小姐,這是……”
“在下韓綺。今日不視禮數,隻為保施小姐周全。”
韓綺?
我……這是被抓住現行了嗎?我原是有一位未婚郎啊。
先前臉紅不知,可此刻,我定是紅透了臉。
“韓某不擾施小姐雅會,隻是遠遠守著,怕姑娘有閃失,可好?”
他的聲音如清風小起,自彈古琴的聲音輕輕略過我的耳畔,我一時竟癡了神。
“有勞公子。”
等我反應過來,自己倒是先答應了。
馬車輪重新滾動,像輾在我心上,留下車轍。
泉黎閣
韓綺欲要扶我下馬車,他低著頭,不視我,應是知道自己失禮過多了。
可我何嘗又不失禮呢?
我走過溪橋,步入那——泉黎閣。
剛靠近閣門,我便聞到一股奇怪的熏香,門前二守皆蒙麵,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,彷彿已經預知了我的到來。
閣內擺設彆有一番雅調,可我無心細賞,隻為見那人。
“施大小姐,近來可好啊?”
一位女子搖著團扇,如分花拂柳,從珠簾後走出。
如果,我冇認錯,這是——
“中書令貴女,陳棠小姐?”
“嗯哼哼,小女子有幸,施大小姐還記得我。”
“我與你姐姐素來交好,也與你幾麵之緣,記得不為怪。怎麼,陳姑娘今日怎在這泉黎閣?”
“自然是好奇。”
她臉上浮起一抹笑,可我覺得,那笑,無比淒涼,彷彿是——
“好奇是何等優秀賢惠的女子,能嫁給韓公子。”
彷彿是望著心愛之人與一披著鳳冠霞帔的女子拜堂,成親啊,何等喜事,他身邊的女子卻不是自己……曾經風月,海誓,不過泡影。-